汾酒赋（二）

​尝谓山雕美酒之骨，水塑佳酿之魂。故穷汾酒之精髓，乃藉山水而至尊。夫斯地也，敛祯辉于晋腹，收煜景以膏村。鸾鸟鸣诸岐岭，祖庭诞乎昆仑。旋启清酌之魄，尚衍华夏之根，兹汾酒之渊薮也。则见杏花满坞，柳浪扑门。傍汾水之渥若，濒吕梁而氤氲。具炳人文之彬蔚，均逐海岳而缤纷。继而灵光谒塔，瑞气盈屯。伫碑廊而品萃，行广场以撷云。秀木葳蕤，总念德风是仰；酒旗摇曳，常播惠雨日新。丽藻铺于酒楼，非关风月；浓情纳于玉海，也忘晨昏。（1）足知清臻九野，香陟北宸。据钟灵毓秀之地，摛握瑾怀瑜之文。遂渺洪波之万顷，并镌懿范于典坟。

伊昔肇乎上古，溯于仰韶。（2）飘香六千载，琼浆入瓮；赋韵八百年，盛举腾霄。（3）信地缸之旒佩，诚块曲而旌摇。书荐汾清，既贶良畴馥郁；笛横妙境，亦锡瑞谷丰饶。（4）廿四钩沉，俨慕国魂之伟；万国炳烁，犹彰赤县之醪。（5）继而精择蜀黍，慎选瓷陶。挹山泉之甘醇，时莹岫壑；汲井水而澄冽，每树旌旄。俄而杯擎画鹢，酒浸渔篙。务琴书以畅想，襄逸事之丰饶。良骥刨泉，罍储丹墀之酎；八仙醉酒，樽浮碧落之涛。（6）得造花香，依旧青梅煮酒；须书善美，居然陇亩扬飙。（7）百酒之源，谅衍文明气概；清香之祖，别具诗酒风骚。

大抵清譬紫府之琼，味类瑶池之蕙。奏鹍鸡舞之忘忧，聆晋戏歌而不醉。（8）婀娜月影，犹玉环之凭栏；窈窕风声，恍文君以敛袂。（9）且复净赧晶石，色褫甘醴。总是人间瑾色，幽雅涤心；无非上苑瑶波，绵甜入髓。百花挹以芳魂，庶香揉于一体。频感八纮至纯，屡叹双曜大美。涤肺腑乃却伤愁，贯丹田而行经纬。杏花十里，问津五柳之庐；竹叶四时，扪心三径之邸。况乃菡萏惭赜，蘼芜赧瑞。瞻白鹭之翔集，迓丹鹤而彬蔚。卧东篱之柳，七贤嗅以痴狂；荡南浦之舟，六逸尝而恣肆。（10）足以袤野披霖，璇楼揽霈。弥掬四海之波，更折蟾宫之桂。祈曲水之流觞，飞羽觞而举旆。（11）骑鲸玉海，宁驰太岳以驱驰；揽月琼霄，固骋黄河而砥砺。

诚以酒海飞花，琼楼奏管。承奕世之血浓，嗣精神而脉远。储料于陶瓷瓮，万古华章；汲水于古井亭，千秋宝典。但啜焜煌爽气，且醉丹墀；闲掬馥郁甘泉，堪眠九畹。斯则雅聚鸿儒，芳留俊彦。信赴花酒之会，徒惜岁月飚驰；玄吟醉仙之居，罔晓盈虚变幻。（12）青主几墨，胥崇牧野澄芳；樊川一诗，俱沐篁庐烂漫。（13）继而庾信诗精，树谷辞艳。（14）竟践青莲履痕，曾栖子美茅店。（15）七条秘法，弗言紫阙香醪；随园食单，讵羡蓬瀛美馔。（16）作坊林矗，依稀绿绮吴钩；酒肆云集，缱绻罗衫羽扇。于是露浸瑶窗，霜凝瑾幔。三杯老陈酿，可醉长亭；两盏竹叶青，方别灞岸。（17）街衢钓叟，祈北海以邀鸿；巷陌归姬，顾东山而释卷。（18）

然则百秩风雨，数度衰荣。千年圭臬，昭唐宋之沃若；二次清蒸，俟明清而恢弘。岂奈兵燹频至，国运偶零。故停垆以歇业，奚捧泪而失衡，此汾清之黯夜也。至若乾坤复举，海岳重生。怎憩茅檐之雀，仍翔酒都之鸿。黾勉同心，或极天地交泰；允恭聚力，俄竖醍醐纛旌。（19）已而风雷并举，祉祚咸升。炳光芒以搦管，播雨露而飞觥。矢志惟坚，但笃家邦斐伟；初心不忘，终丕义礼隆兴。中华酒魂，遂执厚德以载物；清香天下，本继内涵而簪缨。

盖惟岁月龙骧，山河凤翥。熏风沁彼琼浆，澍雨盈斯沃土。嗣亘古之匠心，赓文脉以鼙鼓。芳名遍宇，悉传礼义之风；春色满园，毕赉仁德之雨。故而彻悟坤舆，劬勤陇亩。（20）秉国宝而镂坚石，敦信誉而追远古。五德尽善，洵可灿于金瓯；六合共妍，庶更绥乎玉宇。（21）莫不诗酒同春，帆舟竞渡。孰知文化之根，冀赴康庄之路。况乎汾酒，萃三晋之商魂，摅上善以宏著。燠群伦而益隆，思效祉乃逾穆。（22）虽谓地利天时，亦洽国雍民固也。

 注 释：

（1）玉海：用玉制成的大型酒器。

（2）仰韶：在杏花村发现6000年前仰韶酒器。

（3）六千载、八百年：汾酒有着6000年的酿造史，800年的蒸馏史。

（4）汾清：北齐武成高湛驻晋阳，手敕河南王孝瑜曰：“吾饮汾清二杯，劝汝于邺酌两杯。”

（5）廿四钩沉、万国炳烁：汾酒作为宫廷御酒受到北齐武成帝的极力推崇，被载入二十四史。一九一五年，汾酒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荣获甲等金质大奖章。

（6）良骥刨泉、八仙醉酒：均为关于汾酒的传说。

（7）得造花香、须书善美：傅山改进竹叶青酒配方并为汾酒题词“得造花香”。李自成率军过杏花村，饮汾酒而书“尽善尽美”。

（8）鹍鸡：以鹍鸡筋作琵琶弦，用铁器拨弹。

（9）玉环、文君：杨玉环，卓文君。

（10）七贤、六逸：三国嵇康、阮籍、山涛、向秀、刘伶、王戎及阮咸七人，常于竹林之下喝酒纵歌，世谓“竹林七贤”。 李白与 孔巢父 、 韩准 、 裴政 、 张叔明 、 陶沔 居 徂来山 ，日沉饮，号“竹溪六逸”。

（11）曲水、羽觞：李白《春夜宴桃李园序 》中有“开琼筵以坐花，飞羽觞而醉月”之句。王羲之等人兰亭雅集，有曲水流觞之戏。

（12）花酒会：宋时，每至端午节，杏花村要举办“花酒会”，可品酒赏花。

（13）青主、樊川：傅山，初名鼎臣，字青竹，改字青主。明清之际思想家、书法家。杜牧，字牧之，号樊川居士，唐代诗人、散文家。

（14）庾信、树谷：北周文学家庾信诗《春日离合》有“三春竹叶酒，一曲鹍鸡弦”之句。清曹树谷有《汾酒曲》绝句八首。

（15）青莲、子美：李白、杜甫均来过汾阳。

（16）七条秘法、随园食单：汾酒酿造工艺七大秘诀“人必得其精，水必得共甘，曲必得其时，高粱必得其真实，陶具必得其洁，缸必得其湿，火必得其缓”。清袁枚著《随园清单》，对汾酒有记述。

（17）长亭、灞岸：古人送别之所。

（18）北海、东山：隐居或游憩之地。

（19）允恭：信实而恭勤。

（20）坤舆、劬勤：坤舆，天地。劬勤，辛劳，劳苦。

（21）五德、六合：温良恭俭让谓之五德。六合即上下四方。

（22）效祉：呈现福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