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天的记忆

那天，我从学校放学回家，一推开院门，惊奇地发现院子里搭满了棉衣棉裤。

粗粗的铁丝绳上挂着棉衣棉裤，院东墙根的柴垛上摆放着棉衣棉裤，小平车上摆放着棉衣棉裤，这些棉衣棉裤有大有小，有黑的有花的。那黑色的棉衣棉裤是爸爸、哥哥和我的，那花颜色的自然是母亲和姐姐们的。

北房墙根外，摆着一排大小不一的棉鞋，那是我们一家人过冬的棉鞋。

我好奇地问母亲，何以在院子里搭满了那么多棉衣裤？

母亲说，马上就要入冬了。天冷了，不把你们的棉衣裤晒晒，到时候你们穿啥啊！趁着今天日头红红的，把它们拉出来晒晒。晒完了，还需得往里面加些新棉絮呢。

我记得是1980年十月一个午后，天上挂着一轮金黄的太阳，阳光暖暖地照着。

我甚至激动于快要过冬了。

一上冬，母亲就让我们换上厚厚的棉衣裤。那个年月的冬天似乎特别冷，我们就靠着母亲亲手缝制的棉衣裤度过了寒冷的冬天。

那时候，一进入冬天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蔬菜可吃，家家户户都会窝一瓮酸菜，再腌一缸咸萝卜。

记忆中，母亲从酸菜瓮里挖出来的酸菜常常夹杂着些许冰块。那些酸菜瓮整个冬天都放在屋外呢。那些酸菜在案板上切碎，与葱蒜一起用土砂锅放在土炉子上慢慢地煮起来。倘若在酸菜里放些猪肉、粉条，那就非常好了，然而这样的假设很多时候是空想的。偶尔放一点猪油还是有的，这样吃起来是特别香。

红薯就酸菜吃，那种感觉特别好。当然，我最最爱吃的还是母亲做的酸菜面片了。

母亲的手擀面，劲道耐嚼。饭里浇上熟酸菜，倘若再有点红辣椒，那味道真是绝了。我常常吃得一头大汗，嘴里因为辣椒辣得“嘶溜嘶溜”，一边要求母亲重新尝一碗饭。

这样的酸菜面，一般要回味好长一段时间。因为这样的手擀面，对我们来说很奢侈，一个冬天里吃上它是有数的。

母亲做的更多的早餐是水煮馍。水煮馍里有白菜和红薯，偶尔能吃到一点的豆腐和麻花。母亲的水煮馍，虽然没有太多的调料，我却觉得冬天里能吃上水煮馍，是最佳的选择了。

红薯，是那个年月难以忘却的粮食了。生产队里每年秋上分到家家户户最多的，当数红薯了。

我至今尤对分红薯场景记忆犹新。到了分红薯的日子，那场面，真是“沙场秋点兵”啊!

地里的红薯早已分成一堆一堆的，然后采取抓阄的形式来分配。运气好的，分到大堆的；运气差的，分到小堆的。其实，大堆小堆并不很明显。

我那时候最爱跟着父亲哥哥去地里拉红薯了，那儿人来人往，热热闹闹，如同过年一般。地里不光红薯拉完了，甚而家家户户在红薯上都要铺上厚厚一层红薯秧，一边回家后喂猪。

各家各户都有红薯窖。红薯拉回家后，在院子里晾晒一两日，便会下到红薯窖里。红薯在窖里，可以温暖地度过一个冬天。我曾经偷偷下过红薯窖，那里面真的很暖和。

有了红薯，每顿饭上自然就少不了它。母亲总是变着花样让我们吃，蒸着吃，煮着吃，拌着吃；红薯饼，红薯饭，红薯丝。

然而，我最喜欢的还是烤红薯。母亲每次烧火做饭时，总要往锅灶火膛里埋三五个红薯，待锅里水烧开，便闻到了红薯的香味。从灰里刨出来，红薯早已烤焦，然而，心急的我顾及不上其他，也不管烫不烫手，因为此时此刻早已口舌生津。吃完红薯，满嘴都是乌黑乌黑的，我和哥哥们相互取笑说，你看你那嘴和黑老鸹的屁股一样，嘿嘿!

晚上睡觉前，炕边土炉子的小灶里必须塞进两三个红薯，第二天早上去学校，就可以带上喷香喷香的红薯。

冬天就要像个冬天样，不冻就不是冬天了。似乎那个年月的冬，是真的冷，冷得刺骨，冷得透心。

雪，会适时从天而降，白了房屋，白了树木，白了庄稼，白了原野。

天气愈加寒冷，屋外的水都结了厚厚的冰，屋檐上垂挂着冰滴溜。我们的手脚脸常常被冻得红肿肿的，有的甚而咧起了口子，晚上则有痒得令人难受。母亲给我们涂抹一种治冻疮的雪花膏，抹上以后效果还不错。

曾经的冬天永远储存在记忆之中了，人们都说，现在的冬天没有以前寒冷了。其实，我们现在进屋有暖气，出门有小车，穿的戴的远非从前可比了。

很多时候，我还是很想念着先前的那个冻人的冬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