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襄子与韩、魏灭智伯而三分其地之后,赵襄子仍不解恨,漆智伯头以为饮器。智伯家臣豫让遁逃山中,曰:“嗟乎!士为知己者死,女为说己者容。今智伯知我,我必为报仇而死,以报智伯。”
于是,豫让实施了两次行刺。一是在佯装刑人入宫涂厕之时。一是在漆身为厉、吞炭为哑、行乞于市之后。豫让再次被擒之后,襄子数落豫让:“子不尝事范、中行氏乎?智伯尽灭之,而子不为报仇,而反委质臣于智伯。智伯亦已死矣,而子独何以为之报仇之深也?”豫让曰:“臣事范、中行氏,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,我故众人报之。至于智伯,国士遇我,我故国士报之。”此时,襄子已被寻仇的人感动得涕泣哽咽,不忍之余,还是决定不再纵虎归山。豫让请襄子衣拔剑三跃击之,伏剑自刎。李白赋诗:“豫让斩空衣,有心竟无成。”虽至无成,豫让终是成就忠义之名,《史记》中,被太史公列为七十列传中之五大刺客之一。赞之为:“不欺其志,名垂后世!”
然而明代的巨儒大家、一代宗师方孝孺却一反旧说,在《豫让论》一文中,连用两个:“何足道哉!”阐述豫让应该采取“竭尽智谋,忠告善道,销患于未形,保治于未然”的积极态度,而不应“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,钓名沽誉,眩世骇俗”。
方孝孺的议论文具有深思、雄辩、无畏的特点,且结构纵横变化,气势磅礴。今天,再次捧读先生的文章,除了斐然的文采,感受最深的还是字里行间洋溢着的沛然之气,字字珠玑,闪烁着思想的光芒和人格的魅力。
在方孝孺眼里,豫让当是愚不可及。然方孝孺步了豫让之后尘却不自知,“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,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。”又白白地搭上八百余无辜性命。
建文三年(1401),燕王朱棣反。当时朝廷征讨檄文,均出自方孝孺之手。并为朝廷多方策划,欲阻燕兵南下。无奈局势苍黄,难以逆转。第二年,燕兵破金川门入京师,宫中大火,建文帝不知所终,方孝孺日夜恸哭于殿陛。朱棣自北平南下,逼方孝孺草诏,曰:“诏天下,非先生草不可!”
孝孺投笔于地,写下“燕贼篡位”四个字。且哭且骂曰:“死即死耳,诏不可草。”
朱棣发怒:“汝不顾九族乎?”
方孝孺奋然作答:“便十族奈我何!”
史书对朱棣之凶残,多有表述。朱棣恨其嘴硬,叫人将方孝孺的嘴角割开,撕至耳根。方孝孺血涕纵横,仍喷血痛骂。力劝建文帝“当死社稷”的方孝孺已经让赏识自己的主子以死酬志了,仍然斗志昂扬,激得成祖对他格外“垂青”,诛灭十族。
豫让漆身吞炭,仅以己之身成就忠义之名,方孝孺奋不顾身慷慨就义之际,何苦要用“十族”之众作陪衬?那是一个怎样血腥的杀戮场面!因而,文章奢华的方先生之迂,也是迂到了极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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